国家安监总局“暗访”河北冶金企业

    河北省是冶金工业大省，钢铁产量约占全国的四分之一。2010年，省武安市冶金企业曾发生过造成21人死亡的重大煤气中毒事故。国家安监总局四司副司长马锐为组长的冶金企业暗查组奔赴河北邯郸、邢台，对5家民营冶金企业进行突击检查。检查中发现的种种问题，让人为经营困境中的民营冶金企业更捏一把汗。
　　突击检查，多数企业生产不正常
　　冶金企业很怕非正常生产，那会给安全生产带来很多挑战
　　6月28日，参与暗查的两位专家，湖南华菱湘潭钢铁有限公司首席安全工程师佘宏彦和中钢集团武汉安全环保研究院主任邬开发，连夜从外地赶来。9时，在暗查组召开的碰头会上，马锐和两位专家对检查的重点环节、岗位、工艺进行了细致部署。之后暗查组立刻奔赴邯郸。
　　邯郸武安是这次暗查的重点地区。这里冶金企业集中，共有18家。暗查组将第一站选在了邯郸和邢台交界处的矿山镇运丰冶金工业有限公司。
　　当日16时许，室外气温43摄氏度，暗查组通过GPS导航来到该企业门口。保安看到记者对着正冒黑烟的转炉煤气放散塔拍照，立刻过来制止。在说明身份后，暗查组被请到办公室等候。16时30分左右，该企业安全处负责人崔义民赶来了。“昨天刚听说安监部门在明察暗访，没想到今天就来到我们厂了。”他有些紧张。等了40分钟后，崔义民准备好安全帽、工装等，带着暗查组进入厂区。
　　该企业有两座炼铁高炉和一座炼钢转炉，还有高炉煤气发电厂，年产钢80万吨左右。暗查组在炉前、控制室、煤气站等重点区域一一检查，查设备工艺，查制度台账，并详细询问当班职工相关情况。当暗查组来到转炉前时，发现竟然不炼钢了。
　　从17时许到21时，暗查组在该企业共查了近4个小时，查出隐患16处。在此期间，该企业一直处于非正常生产状态。21时，暗查组向企业反馈情况后驱车离开，简单吃过晚饭后，开会总结至次日凌晨。
　　此后，暗查组在武安抽查了2家企业(鑫汇冶金工业有限公司和永诚铸业有限责任公司)，在邢台抽查了2家企业(未来冶炼铸造有限公司和德龙钢铁有限公司)。被查企业中有3家处于非正常生产状态。
　　两位专家告诉记者，冶金企业很怕非正常生产状态，那会给安全生产带来很多挑战。特别是当前行业不景气，经济效益不好，影响安全投入，这种状态更容易暴露管理中存在的问题。因此，越是生产不正常，越要严格检查。
　　防护设备，或缺失或成摆设
　　本该有的装置没有，本该用的材料没用，本该遵守的设计规程没有遵守
　　在暗查中发现，一些专用防护设备没有发挥作用。
　　煤气是炼钢炼铁生产的重大危险源之一。此次暗查，煤气防护措施是重要内容。但暗查组发现，专门针对煤气的安全防护设备配备不足。依照安全规程，要在煤气管网低端每隔200米至250米设置排水器。运丰冶金工业有限公司和未来冶炼铸造有限公司都没有达到这一标准，且高炉煤气过剩放散未采用点火放散方式。还是这两家企业，在铁水浇铸处(严禁有积水)，暗查组看到地面湿成一片。企业没有采取防积水措施，一旦铁水泄漏遇水，极易爆炸。
　　企业运送原料等环节必用带式输送机。该设备必须安装两种基本防护设备，一种是防止因误操作导致人员卷入的密封型防护栏，另一种是输送机拉绳开关(两边都要安装)，以便发生意外时能第一时间停掉机器。在检查这些设备时，暗查组发现防护栏或没有，或空隙太大，根本起不到有效隔离的作用。而拉绳开关，没有一家企业在输送机两边都安装了。在未来冶炼铸造有限公司，邬开发发现，带式输送机两边没有防护栏，皮带离地面1米多高，输送机下清晰可见人员经过留下的脚印。“可以看出，这里经常有人从下面穿行，非常容易被卷入，又不能及时停机，一出事，就是死。”
　　煤气放散装置距地面偏低，煤气监测报警器安装得偏高，吊装不使用专用吊具，风机房未采用防爆装置，控制室未采用防爆玻璃，高温液体吊运线上厂房立柱未用耐火材料包裹保护，管道阀门没有工业安全标识，危险气体罐(瓶)压力表没有按时校验，煤气区办公室没有监测报警器，煤气管道没有流向标识……暗查组查得触目惊心。本该有的装置没有，本该用的材料没用，本该遵守的设计规程没有遵守，看似都是细节，但专家说，魔鬼就在细节中，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现场管理，不扎实不落实
　　煤气点巡检记录超前记录、焖炉方案严重缺项……和安全防护设备缺失相对应的，是整个企业安全生产管理粗放
　　6月28日，在运丰冶金工业有限公司检查时，多名工作岗位人员回答不出暗查组提出的安全操作规程相关问题。在煤气防护站，暗查组让值班人员演示如何使用苏生器，他回答：“只有站长会用，我们都不会用。”暗查组成员卓卫娜在查看煤气点巡检记录时竟发现，还没到来的6月29日、30日的记录已经写完，明显弄虚作假。
　　在未来冶炼铸造有限公司，暗查组刚到就被告知企业于6月27日停产了。马锐立刻请其出示焖炉方案，但现场没有找到此方案。直到检查结束，要进行意见反馈时，暗查组才看到崭新的“焖炉方案”——只有薄薄的两页纸，存在严重缺项，无审核人、负责人，缺料位计算及有针对性的安全措施。
　　佘宏彦发现，该企业生产日志记录，5月31日发生了因意外断电导致冷却供水水泵停车断水，高炉风口被烧坏的事故。事故意见报告提出的最重要一条整改措施是将高压水泵电路与烧结喷煤分开。佘宏彦询问该炉炉长，整改是否已经到位，炉长竟说不清楚。专家追问这样会导致什么后果，炉长只知道会把风机烧坏。佘宏彦感叹，一旦断水缺乏冷却，炉可能被烧穿，铁水泄漏、爆炸随时会发生，这直接关系到炉长的生命安全，可他却并不在意。专家不敢含糊，立刻赶到电工房找到负责电工详细了解情况。电工说，电路已整改完毕。暗查组实地检验后才放心。
　　6月22日，内丘县安监局曾组织专家到该企业检查，提出了11条整改意见。6月30日，暗查组到来后，发现很多隐患仍未整改。在该企业的隐患整改登记表上，完成时间和整改效果两项全是空白。企业的值班办公室就在高炉旁的煤气区，常年住人却没有安装煤气监测报警仪。值班办公室的角落有几个灭火器，桌子上堆着蜡烛和多瓶白酒。
　　暗查组发现，今年3月21日该企业制定的煤气管道改造方案有吊装、动火、交叉作业等危险作业，但缺乏针对性安全措施，没有建立健全相关制度，落实更无从谈起。
　　在运丰冶金工业有限公司，一个固定式煤气报警仪失效。在禁火禁烟的区域里，公司总经理为了检验报警仪竟点燃了香烟。煤气柜是重大危险区域，但进入德龙钢铁有限公司5万立方米转炉煤气柜区域时却没人要求关闭手机。在被查企业中，设立了煤气站的基本都是6人三班倒，工作强度大，没有按规程实行8人四班三轮转。作业区未按要求设置警示标志等问题也比较普遍。
　　重点企业，竟出现严重违规
　　在中控室里，大家透过玻璃看着火红的铁水喷涌而出，倒入转炉，企业人员丝毫没有意识到出现了严重违规行为
　　暗查最后一站是德龙钢铁有限公司。这是一家集烧结、炼铁、炼钢、轧钢于一体的大型钢铁联合企业，是河北省重点冶金企业。和前几家或停产或焖炉的企业相比，这里的生产依旧红红火火。
　　进入德龙钢铁有限公司的煤气柜区，除煤气监测系统外，煤气柜旁边还有干净的鸽子窝。据专家介绍，鸽子对煤气非常敏感，这是监控煤气泄漏的一种办法。
　　尽管第一印象不错，但暗查组不放过任何细节，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在炼铁高炉，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企业负责人说，该车间比较封闭，抽风系统正在检修维护中，下风口难免会有二氧化硫的气味。
　　暗查组走到炉前认真查看，发现炼铁平台固定式一氧化碳报警仪显示的检测数值超过24ppm(最高时达60ppm)，已报警。但几分钟后，暗查组赶到中控室，看到固定式一氧化碳报警仪主控机却没有报警。也就是说，中控室里的调度人员根本不能及时了解生产现场情况。
    在炼钢车间检查时，正好碰到2号转炉兑铁水。在中控室里，大家透过玻璃看着火红的铁水喷涌而出，倒入转炉，企业人员丝毫没有意识到出现了严重的违规行为。按照相关规程，此时必须启用中控室玻璃前的防喷爆门。但半个多小时内，这道门一直没有落下。暗查组指出问题，作业人员答复门已坏。暗查组要求立即停止生产。
　　正在此时，暗查组发现该企业炼钢起重作业人员在给2号转炉兑铁水时，违反安全规程，提前吊挂副钩。“按规程要求，副钩只有在钢包和炉口到位时才能吊挂，像这样在钢包移动过程中提前吊挂，如果误操作就会发生铁水提前倾泻的惨祸。”专家当即指出这一重大隐患。
　　在每一家企业检查后，暗查组都进行简短通报，并组织当地政府、企业相关人员召开意见反馈会。会上，暗查组指出的问题给相关人员带来很大震动。马锐说，国家安监总局组织开展暗查，为的是发现问题，更重要的是督促、帮扶企业和地方政府落实责任，彻底整改隐患，加强安全生产基础建设，提高本质安全水平。“安全生产基础不牢是企业发展的最大隐患，企业不消灭隐患，事故就可能消灭企业。越是在冶金行业面临困境的特殊时期，越要咬牙抓好安全生产管理，这是挺过危机的明智选择。”